青少年心理健康已经成为一个不容忽视的问题。有数据显示,2020年中国青少年的抑郁症状检出率为24.60%,重度抑郁症占比7.4%。
编者按】
青少年心理健康已经成为一个不容忽视的问题。有数据显示,2020年中国青少年的抑郁症状检出率为24.60%,重度抑郁症占比7.4%。
春季开学前后是每年中小学生心理危机的高发时段。近日,澎湃新闻采访了多位孩子出现心理障碍的家属、心理治疗师等,发现孩子遇到心理问题初期可能不易被发现,他们“求救”或爆发时问题已经较为严重。而要帮助他们度过心理危机,则需要家庭等各方认识到问题并做出改变。
对于孩子内心的隐秘角落,我们需要投入更多关注。
在一所九年一贯制学校当心理老师的卢清,一度期望学生能主动到心理咨询室咨询,但与她的期待不符,有时一两星期都没有学生过来。
另一所学校的心理老师刘奇也见过不少犹豫的孩子,他认为有的孩子想求助,但心里又有阻碍。他习惯直接和学生约定,告诉他们对话是保密的。有的学生听了,会主动挽起袖子,露出小臂上一道道利器划出的伤痕。
孩子们往往不会轻易表达自己的内心世界,需要身边的人倾注更多的关注。而对于青少年心理健康问题的成因,则需要各方的反思和行动。有专家认为,父母的期望、升学的竞争以及复杂多变的社会环境,给儿童青少年带来了不同程度的紧张、刺激和心理压力。
在成都市心理健康教育中心组成员孟泓沁看来,最可能给孩子建立一个健康生长系统的,最终是家庭。“家长一定要理解孩子,孩子才会(感觉)安全、有力量。”
与心理病症共处
向别人解释心理疾病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一开始,方璇甚至没有告诉女儿诊断结果。“当时孩子会自责,觉得别人都在上学,我不去就是不好。我跟孩子说的是咱们选错了学校,你不喜欢这样的教育环境,咱们就自己在家学。”
2020年秋季学期开学不久,方璇上高一的女儿林林提出不想上学了,并出现了头疼、失眠等不明原因的症状,她被确诊为重度抑郁症,随后休学在家治疗。
方璇在社交平台分享了自己和女儿的经历,有许多家长留下评论和私信,向她吐露相似的不易。后来,她和其他家长建立联系,大家会相互分享孩子的近况和心理相关的知识。
“大家觉得抑郁症是精神疾病,不想被人知道,所以没有个能聊天的人。在这里大家都一样,不怕别人笑话,可以互相理解帮助。”她说。有家长曾经告诉她,老师在全班同学面前说她女儿是抑郁症,用这个理由羞辱孩子,嫌弃她。
“对于抑郁症我们的社会更多的是不理解,不重视,甚至还有鄙夷不屑。这个让很多想要重新回归集体的孩子望而却步。希望大家能够多一些对孩子们的理解、支持和温暖。很多抑郁、厌学的孩子都是很优秀的孩子,他们只是有点敏感,他们希望得到尊重,而不是同情,不是嫌弃。”方璇说。
到开学季,有妈妈在群里分享孩子复学的经历:一连三天,孩子都能按时到校;今天出门又比昨天早了些,孩子不想迟到;老师来电话了,说孩子状态不错。对家长们来说,复学是天大的好消息,但同时也面临着新一轮的压力。
休学半年后,林林状态渐渐稳定,躺下后能很快入睡了,吃饭慢慢规律,躯体化症状也改善许多,头疼、胃疼都少了,有时主动要求想出门。她向方璇提出想学画画。2021年夏天,方璇找了老师给林林补课。后来,林林独自去北京的画室参加集训。
从北京回家过年的火车上,林林拍下的风景。 本文图片均为受访者提供
方璇心里有些高兴,但又有担心。林林回家玩手机,丈夫会唠叨,嫌孩子不上进。方璇指出来,他能停下几天,但过几天又会焦虑。
上初中的小瑶休学前,杨圆就想好了,未来一定是要复学的。但小瑶难受的时候,她也想,辍学也行,她和丈夫愿意一直养着女儿。
2021年5月,在杨圆看来没什么异常的小瑶突然提出“妈妈,你帮我找一个心理医生吧”,之后她被确诊为重度抑郁
经过治疗,2022年夏天,小瑶复诊结果为轻度抑郁。9月,杨圆为小瑶恢复学业做了十分的准备,提前去找心理咨询师做了心理疏导,准备了应急的药物。在杨圆的要求下,小瑶从原本的重点班换到了平行班。
复学第一个月,小瑶起床后偶尔感觉身体不舒服,胸闷气短,面对学校感到焦虑紧张,一周要请假一两天。杨圆手机不离手,害怕老师打来电话。她不敢想,要是再出现去年的情况,自己要怎么办。
幸运的是,10月,小瑶参加了月考,没能坚持把数学考完,但成绩在年级上升了100多名。在平行班,小瑶的压力缓解了些,交到了好朋友。遇到状态欠佳的时候,杨圆就向老师申请不交作业,偶尔也帮女儿代写作业;小瑶紧张时,她让孩子打游戏、看电视,用各种方式放松下来。之后,小瑶几乎没再请假,安全平稳地度过了整个学期。
犹豫的孩子
除了家庭,学校是另一个青少年长时间生活的环境,同伴、老师都在其中。《中小学心理健康教育指导纲要》指出,中小学心理健康教育需坚持发展、预防和危机干预相结合。但具体工作中,如何早识别需要外界支持的孩子?怎样让孩子在出现严重问题前就能够获取帮助?
每逢中午,卢清便在心理咨询室内等待。2020年,她开始在上海一所九年一贯制的民办学校做心理老师。
学校给心理咨询室设置了一段固定开放的时间,选在每天午休期间的一小时。为了让学生知道心理咨询室开放的信息,卢清每次上课都在班级宣讲。在她的预计里,每天中午一个小时接待一个孩子是最合适的。
然而,主动来咨询的孩子比她想象中少得多,有时一两星期都没有学生前来。她不明白症结所在,猜测原因可能是孩子中午忙着吃饭、午休,同时对心理老师缺乏信任。
上海另一所学校的心理老师刘奇见过不少犹豫是否要向外界求助的孩子。有的会在课间跑来咨询室看看,有的来了什么也不说,试探一下。
为了普查学生的心理状态,刘奇所在的学校会在一些节点发问卷调研学生的心理健康状况,例如返校复学前、考试前、上网课期间。问卷列出十多个问题,关于学习压力、同伴交往、睡眠饮食状态等,让学生进行评分。但在刘奇看来,问卷鼓励学生求助的意义大于用于筛查监测的意义。问卷中,学生可以留下联系方式。
一个初三的男孩在填写问卷时给睡眠状态评了最低分。刘奇主动约他到办公室聊一聊,约了三四次男孩都爽约了。刘奇邀他一起散步,讲讲学习的情况,男孩仍然不怎么讲话。直到第三次聊天,男孩才提到一些困扰和状态不佳的原因:从前和他要好的同学转学了,现在心事无人诉说。
学生的犹豫是能够解释的。刘奇认为,学生想求助了,但又有阻碍,比如担忧心理辅导是不是意味着自己头脑不好,或者会影响学习,又或是顾忌自己在同伴心里的形象。
他习惯直接和学生约定,除了出现自伤、自杀行为,或者严重的犯罪行为,对话是完全保密的。有的学生听了,会主动挽起袖子,露出小臂上一道道利器划出的伤痕。
他认为,行为上的表达是模糊的,需要直接告诉孩子,“最好要让学生可以毫不犹豫地走进咨询室。”
成都市心理健康教育中心组成员、成都石室天府中学心理备课组长孟泓沁则认为,问卷筛查是一个“不得不”的手段,其有效性是有限的。学生的心理状态不断地变化,可能9月测了问卷,但某个学生在12月出现状况,就无从得知。
他表示,真正能够及时发现和预警的其实是和学生朝夕相处的老师,尤其是班主任,其实是很了解孩子的。他说,“一个人情绪很低落的时候,难免把情绪写在脸上。”
这个观点被印证过。有次,孟泓沁在高三年级上课,注意到一位学生表情不对,“有些怅然若失”。下课后,他在大部分学生离开后问她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个学生眼泪一下子流出来,但摇摇头,不愿意讲。他说,如果遇到自己很难面对的事情,你可以来找我,好吗?学生点点头。
“如果没有人讲这句话,她就有可能发展为危机(个案),但我说了这句话,她知道可以先尝试跟我聊一聊。”他说。
他介绍,成都市还计划在班级中开展朋辈心理辅导,在每个班级设置心理委员,以及时关注学生动态。他知道曾经有同学注意到一位学生没去吃饭,及时告诉了老师,最后这名学生从学校高处的栏杆上被救下来。
社会的“病因”
心理工作者有“无能为力”的时刻。比如,有班主任把不写作业的学生领到心理咨询室,期待卢清能立即解决问题,劝他学习。另一名心理老师说,她所在的学校有2000名学生,配备了一名心理老师,面对某些情况,学校能做的非常有限,例如,内卷环境下的学业竞争和压力。
孟泓沁曾对学校领导说,不认为分数的高低能用来评价学生。校领导说,小孟你太理想。
“学习成绩和欣不欣赏学生之间没什么联系,这个观点起码家长得明白。如果任何一所学校可以做到,不用这样的一个单维的指标去评价学生,真的看到每个学生的优点、特点,让他幸福,其实说不定会反过来让学业有所进步。”孟泓沁说。
他同意一个观点,心理问题是社会问题的反映。例如,中小学教育似乎建立了一条这样的逻辑——一路学校优秀,拿一个好文凭,找一个好工作,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有时他听到网络上类似“赚钱重要”的说法时,会觉得难受。
这种逻辑也潜移默化地影响着青少年。有学生告诉孟泓沁,觉得父母不爱他,只爱考高分的那个人。心理治疗师韩慧还见过有青少年患上强迫症,害怕因为考不上重点高中,担心“变成乞丐”。也有游戏成瘾的孩子告诉她,自己对学习没有信心、没有成就感,所以才玩手机。
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北京安定医院教授、儿童精神医学首席专家郑毅曾在媒体采访中表示,由于生活节奏的加快和社会竞争的日趋激烈,家庭结构的变化、独生子女问题、网络成瘾问题等影响着家庭和社会。父母的重望、学习的压力、升学的竞争以及复杂多变的社会环境给儿童青少年带来了不同程度的紧张、刺激和心理压力。
“我个人觉得如果我们真的想解决问题的话,不太建议大家瞄准心理问题、精神疾患这个角度去做,我更觉得要有一些力量是针对我们怎么让一个平凡人过一个幸福的生活。”孟泓沁说。
他也指出,“如果(心理)是社会问题的缩影的话,家庭往往也是‘受害者’。但如果说谁最可能给孩子建立一个健康生长的系统,也确确实实是家庭。家长一定要做的是理解孩子,孩子才会(感觉)安全、有力量。”
杨圆不是“鸡娃”家长,但她回想,小瑶初中进入重点班后,自己无意间对孩子成绩上下几名的排名流露出的窃喜或失落,也许伤到了孩子。后来小瑶告诉她,她不允许自己不出色。
2023年2月中旬开学,小瑶进入初中阶段的最后一学期。临近中考,杨圆会和所有的父母一样,期待女儿进入一个好高中,能再选择一个好大学。
但她又时不时想起去年复学时的心情,“如果进了一个好的高中,复发或者又不舒服了怎么办?高中的压力跟初中的压力是不能比的。”学习任务多时,小瑶依然会焦虑,有时到校门口需要深呼吸一下再走进学校。
经过一番细想,杨圆说,“进一个普通高中,这样子就已经挺好了。”
(为保护隐私,除韩慧、孟泓沁外,其余受访者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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